側窗簾子被一根手指掀開,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朝四周探望幾下,又怯怯湮沒在落下的簾子裏。
馬車中已是別有一番天地。
白檀香的嫋嫋青煙自馬車中央小木桌上一樽精致火爐中緩緩溢出,不濃不疏,帶著花蜜的清甜鑽入鼻中,底下的火苗無炭而生,是術法所致。
而倚在軟墊上閉目淺眠的華貴公子一手托腮,一手附著車轍滾動的聲音一下下敲著,一身深紫色的圓絨圍領大氅,襯得男子膚色更加晶瑩白淨。
白悠兮抱著海棠花柄的手爐,無趣地端詳著正在假寐的宿蝶,為了行事便利在人界化成黑發烏眸的樣子,一看就是身帶貴氣的公子哥。
看著他那根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敲擊著膝蓋,竟莫名帶了些美感。
正看的起勁,白悠兮“阿嚏”一個洪亮的噴嚏,攙雜著些唾沫星子飛到宿蝶身上。
白悠兮揉了揉鼻子:“負疚啊宿蝶,我鼻子癢……”。
對白悠兮的唾沫星子毫不在意的貴氣公子半睜著含笑的眼,伸出一隻手,有力拉過白悠兮,結壯實實將她裹入自己的大氅中,一手撫其背,低聲道:“這麽冷的天也就小姐這隻狐狸本性不畏寒,連一件像樣的過冬衣裳都舍不得買,此中精力真是,可悲,可歎啊。”。
白悠兮抿了抿嘴,甚是不愉快,掙紮著要從宿蝶懷中起來,卻被他的下巴擱住了腦袋,一手又摟得緊,便動不了了。
絲絲浸入呼吸的清雅蘭花香,便如主人一般超凡脫俗。
“這不是給你買了衣裳便沒銀子了嘛,你倒好,不感激一聲,還得廉價賣乖。”。
“是啊,在給我買衣裳之前,不知是誰將一路驛站上的吃食都嚐了過來,最後落得個囊中羞澀到連冬衣都買不起的下場。”接著是幾聲低低的笑。
白悠兮臉一紅:“我哪知道人界銀子這麽不堪花,不過就是些吃食罷了,幾乎花了一半赤流竹給的盤纏……”。
兩個月來,載著白悠兮和宿蝶的馬車換了三四輛,連帶著車夫也是一個個換過來,但凡接到這生意的車夫都挺樂意,誰不知道這車裏裝了個腰纏萬貫串得起昂貴大氅的俊俏公子,當然那身邊的侍女也是生的頗有姿色,風。。。流之姿難以言表,羨煞旁人。
更主要的是,接了這份差事,那美貌小婢女給的工錢總是綽綽有餘啊。
白悠兮在上個驛站聽聞這一版本的時候,正在嚼著的肉餛飩盡數噴在了對麵宿蝶的臉上。
白悠兮掏出絹布給宿蝶擦臉的時候,一旁又嘖嘖有聲:“誒這公子可真是風。。。流倜儻,迷倒了多少這樣的年青少女啊……”。
白悠兮拿著絹布的手直接僵在半空,宿蝶忍笑忍得苦楚,手指捏過絹布,極有修養地拭去臉上的食物遺跡。
於是鋪天蓋地的不平衡感直接導致這眾人口中的貼心小婢女甩出一把為數可觀的銀子,丟在桌子上咚咚地響,繼而篤定地站了起來,直了直腰板,惡狠狠地盯著門口,大聲道:“宿蝶,小姐我命令你一盞茶內把車備好——上——路——!”。
眾人視線集中在眼桌上白花花的銀子,唏噓不已。
“遵命,小姐。”宿蝶扔掉絹布,微微低頭應了句,笑著出門備車了。
茶客們皆皆打了個發抖,驚訝之餘紛紜麵露鄙夷,為那公子的身子卻是仆人的命還得伺候這麽一個壞性格的主子的宿蝶歎了口吻,又聊起天南海北來。
那時白悠兮望著門口宿蝶勞碌的身影,鼓了腮幫子,接著歎了口吻。
宿蝶他啊,真的是個很好的男子啊……。
如果沒有自己……。
覺察到懷裏的人兒寧靜了下來,宿蝶撫慰道:“盤纏到底隻是身外之物,把自己吃飽才是最主要的,小姐,能吃是福。”。
兩個月的路讓兩人身心俱疲,平日根本都是窩在馬車裏,白悠兮不控製地吃吃喝喝,吃出了自己肚子上一圈綿軟的肉來,但凡各類行程事務都由宿蝶打理,以前白悠兮以為宿蝶隻是皮囊生的好看了些,法術強了些,卻沒發明他深諳世事,交易之事從不被人占了廉價去。
除了嗜睡一好令人憤怒,當初怎麽就沒想到讓他當個管家。
宿蝶近日也是極其鬧心,盤纏被某位花錢大手大腳的主子耗得一點不剩,他尚可以拿塊石頭變出些金銀來,但又不願昧著良心去誘騙車夫這般的誠實人。
“能吃是福啊……嗯……”。
此時聽到車外馬嘶一聲,車夫的聲音傳來:“小姐公子啊,我依照你們說的路走,這前頭沒路了啊!”。
“沒路?”白悠兮躥起來掀開轎簾探頭看去,四圍高山林立,草木橫生。
“我們到了。”宿蝶淡淡附聲。
兩人下車往前走了。
身後車夫呆呆看著兩人,喊道:“小姐公子啊,我的工錢呢?”。
“整輛馬車都是你的了!”。
車夫適才明確這對男女都是傻子,山前沒路還能走的如此歡脫,更主要的是,價值不菲的馬車也能說不要就不要。
車夫於是滿載而歸,甚是滿意。
作者:魔龍